钟丽绮和孟昊玄
是一对广州90后夫妻,
分别毕业于中山大学、广州美院。
去年,在大厂工作8年后,
俩人一拍即合,
共同裸辞,决定搬离城市,
去乡村生活。
夏日里农田的景色
毫无农村生活经验的俩人,
在广东中山南朗镇,
租下1300m²的荒地,每年1.2万元,
又用大吊车吊来一个17㎡的集装箱,
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家,
也是婚房。
关于如何除草、种地、施肥、养鸭,
如何处理厕所、用电、高温等一系列问题,
他们从0学起,
不停地翻车,不停地搞砸,
闹出不少笑话,
堪称在田间地头“打怪升级”的生活。
晚霞下的集装箱婚房
9月初,
一条顶着广东的台风拜访了这对夫妇,
听他们讲述酸甜苦辣的乡村生活,
以及跳出城市格子间后的人生。
自述:钟丽绮、孟昊玄
编辑:秦 楚
责编:倪楚娇
在田间休憩的两个人
我们今天正在做的事情,是我之前完全没有设想过的。大学毕业后,我一直在快消品行业工作,每天对着Excel、PPT敲来敲去。
七八年里,差不多都是相同的工作内容,只要是醒着,就要和客户打一个又一个的电话。日积月累后,就想是不是可以停一停,跳出来,换一种生活。
我们当时是四五月份来看的地,在中山的南朗镇边山村,一眼看到这里的荷花池,在一片野草的衬托下特别美,当下就决定是它了。这边的环境还是比较原生态的,没有太多城镇化设备,原有村民基本走了,剩下的都是一些老人家。
夏日开得旺盛的荷花池和鸭子
一共租了两亩地,大概1300多平方米,一年是12,000块,从2022年租到2025年,租了三年。
这个费用相对于租地来说,是比较贵的,正常平均价格是一亩2000~3000块。但一亩如果要拿到低价格的话,你可能要一下子租个二三十亩,我们人力跟资金都有限,就从一个包租公手里划了两亩下来。
考虑到如果是在田地旁边租房,5~10年的租金加上装修投入会比较大,所以就尝试用集装箱,放在我们的田上。
它只有17平米,买的时候大概是7000多块钱,软装花了1万多。这就算我们的婚房了,日常我们的吃喝睡都在里面。
国内没有专业的施工团队来做家用集装箱,我们看了一些装修案例,但更多的是用来做商业用途,例如奶茶店、花店。就自己摸索着来,一点点改造。
先用送货的卡车,把集装箱一次性拖到附近停车场,然后用钢缆将箱子四角吊起,用吊臂把它放在底部的墩子上。集装箱朝向北方,这样可以避免西晒。
吊装集装箱的过程
考虑到通风,我们开了三个窗户,其中最大的一扇窗户我们用了钢化玻璃,同时将它一分为二,这样刮台风的时候就不会担心它爆掉。从窗户望出去,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景色。
在这生活没有我们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。
一开始住的时候,很不适应,心里会有一种落差。这里太小了,就是我们在城市家里的一个房间。在城市的家,晚上看出去是有万家灯火的,这边只能隐隐看到对面的农庄有几盏灯。
很多东西也不太方便,比如外卖在这是不可能的,快递需要骑电动车去镇上拿;下雨之后,如果你走出家,地完全踩不下去,非常黏,需要时不时地清理鞋子;没有网络电线,我们就买网卡,50G就每天封顶,超过了,第二天就没有网用。
在城市住的时候,你是不会想排水系统、电线要怎么拉,化粪池怎么接、排向哪里。装化粪池的时候,我们求助了村长,村长边帮我们挖坑,边给我们科普化粪池的原理,我们在坑里推化粪池的时候,还差点被周边的泥“活埋”。
夫妻俩在田地间摸索着种菜
更别提种地这件事了。
因为当时对“亩”没有概念,没有办法去估量一块地的工作量,导致我们踩了第一个坑。我们看隔壁的邻居,一个人打理三亩多地,就想两个人种两亩地问题不大,结果就是对自己的精力和体力过于自信。
由于各种经验的不足,导致我们在开局的时候,就选了一个等级最高的难度,也因此开启了我们在田间地头“打怪升级”的游戏。
农田里的动物们
别看现在一切好像井井有条,我们沿着小路种了杨桃、油果、凤眼果、百香果,安排了大概七八个菜床,水里面尝试种了一些茭白、水生的观赏类的植物。再远一点就是鸡舍,有一条小狗叫阿彩,还有一只猫叫阿旦,加起来叫“彩蛋”。
我们刚来的时候,这里是一片大荒地。我们两个一点农作的经验都没有,开始一两个星期看不到任何成果,会觉得我到底是来这里干嘛的。
尝试种植多种蔬菜苗
左:种植出的燕麦;右:种植出的南瓜
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——除野草。
因为不想使用除草剂,选择了人手拔。我们对野草种类没有一定的分辨,就出现了拔掉又疯长的情况,例如“喜旱莲子草”,正确的应该是用火烧掉,或者确保它完全干燥。如果直接用手拔反而会帮助它扩散,变相帮它播种。
除完草,就该翻地和买苗了。
那天,刚下完雨,我们就匆匆忙忙去田里翻地了,隔壁的小哥看到了,对我们说:“下完雨翻什么地,粘得要命,我带你们去买苗。”在他的帮助下,我们才算走回了正道。
第一次我们买了四五十棵苗,卖苗的老板告诉我们,移栽要在傍晚的时候,这样苗有一晚的时间可以恢复,第二天才能长得更好,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学习到什么是菜苗的移栽。
在田间务农的夫妇俩人
被害虫啃得密密麻麻的洞
好不容易菜苗种下去,又被跳甲啃得都是密密麻麻的洞。
尤其是十字花科的菜,比如包菜、西兰花、白菜什么的,那时候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菜苗的惨状。
还有专门叮果实的针蜂、粉蝶。黄瓜,丝瓜是重灾区,如果没有及时给它们套个袋子,最后都无法存活。
在田里采摘辣椒
种植的多种农作物
各种问题迎面扑来,整个人就宕机了,那一段时间很崩溃。我们没想到浇水也是个大学问,大半个月,才知道什么时候浇水是合适的。
例如说,早上太阳还没升起,你可以浇第一次水,第二次要等到太阳下山才能浇,如果中午浇水就等于,用水蒸气来烫你的菜。开始我们不懂,中午的时候看见菜有点蔫了,就补一瓢水,结果越浇越死。
死循环过了一个月,我们去网上问大神应该什么时候浇水,怎么样的土是好土,有机会也会去问附近的村民。我们算是一上来就交了一堆学费,无论是时间还是金钱。
不断尝试的种植过程
堆肥也是种田中要学习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。
首先要分清堆肥分为厌氧型的、有氧型的,厌氧型就是用厨余作为原料,堆完后的液体还可以用来做液肥,去浇花、浇菜。
我们做了一个堆肥筐,尝试堆素肥和用咖啡渣跟鱼肠来堆肥,结果就是翻车了。像我把咖啡埋到地里面,想着它是有机物在地里,可以自动变成肥料,结果堆了两个月挖起来巨臭无比,和厕所差不多味道。
后来还尝试用红糖做果皮酵素,做蚯蚓的粪肥,依然还是翻车无数次,例如说肥不升温、长白蚁。后来养了鸡,我们直接把肥挖出来丢到鸡舍,让鸡吃白蚁。
堆肥成功的那天,我们印象特别深刻,一开始都不敢掀开盖子,我还在想会不会一打开又是臭气熏天,结果是一股清香,那种成就感很难用语言描述,真的不是敲几页PPT能带来的。
田野间的鸭子
前段时间,我们在养鸡鸭鹅,结果鸭子不断地死。症状开始是腿软,后来某一只脚就瘸了,过个几天莫名就去天堂了。
我们的经验就是小时候在家里养宠物鸭,给它个盆,它就很健康。去问卖鸭子的人,他说:“你们都不把它放水里的吗,没死完已经算你们很幸运了。”
我们在田里的生活就是不断地学习、翻车,然后再学习。
丰收的成果
我们会挑不同的作物,像实验一样各种一点,第一是积累一下种植经验,第二是不同的气候跟土壤会适合不一样的作物,所以就等于是选妃子一样,筛选出种植起来没那么难的。
最开始我们土地的肥力比较差,收获的果实都比较“简陋”。
理论上一个土豆对半切,可以种两颗出来,每一颗大概可以结五六个,别人是买一颗然后种出一桶,我们一共就只有三四个,差不多等于1:1,相当于买了一斤的土豆,90天后收获相同的一斤土豆。
比人还高的玉米
后来逐渐有一点经验,我们开始有了一些成果。
鸡舍旁边有一棵番石榴,有天晚上我们去喂鸡,突然间闻到一股很香的味儿,一转身发现树上结了两个番石榴,迫不及待地把它摘了,那是我们吃过最好吃的番石榴。
土豆丰收了,一整桶都装不满,我们当时摘的时候一直在尖叫,一边拔土豆,一边记录。摘完后就赶紧去洗、切,切完后去看它里面到底长什么样子,才知道紫色土豆里面并不是全黑的,还会有一些紫色的斑纹。
收获的玉米和豆角
和菜市场买到的不一样,自己种的甜味跟蔬菜味非常突出。
一般可以生吃的蔬菜,我们都会选择生吃,像番茄洗洗就直接吃,土豆或者是萝卜会拿去蒸,尝试它原本味道。如果我们其中一个人,拿蒸的土豆去蘸辣椒酱,另一个人就会质问对方:“你怎么不吃它原来的味道?”
我们平常做饭的时候,不会去很仔细地观察一个蔬菜或者水果,它的形状到底是怎样,里面的纹理长什么样。但因为是自己从零开始种植的,所有过程都变得细致了。
原来从市场买回来的东西,哪里磕磕碰碰了,直接一刀切下去就丢了。但是现在我们都会仔仔细细地看,它这里有个虫洞没关系,撕掉一些,剩下的还能吃。
记录豌豆的生长过程
这一年的种植体验,让我们自己也总结了一些经验:夏天比较好种豇豆、秋葵、茄子,这些比较耐晒耐热的种类;9月到次年3月,是种植农作物的黄金时期,番茄、西兰花、南瓜、豆角、莴笋、红苋菜都合适且好上手种植。
除此之外,种田是季节气候因素、土地肥力因素、种子品种、防虫缺一不可,以及靠天吃饭,是真的。
我们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慢慢地去适应这种生活。基建都搞差不多之后,我们每个月花费大概在2000块钱左右,主要花费一个是买苗,一个是三餐、水电的基础开支。
正常的生活用水都是用自来水,但下雨的时候我们会把桶放外面,存一点雨水浇花浇菜,鱼塘也弄了一个水泵,用来浇灌一些植物跟蔬菜。鱼塘中的水有机质也比较丰富,浇灌的时候相当于薄肥,也可以减少我们用水的压力。
正在逐渐完善的田地
太阳照在铁皮箱上升温是很快的,一开门,箱子里就会有一股热浪朝你脸上扑过来,估计有四五十度,3月份开始空调就要开起来。
我们也正在箱子旁种爬藤植物,这样可以避免太阳光直射到箱子上,起到一定的降温效果。
像夏天,我们是6点多起床,然后在田里工作,到9点多进到集装箱内。休息到下午4点左右,再出来翻翻土,赶赶鸡鸭鹅。
夫妻俩人每天的日常就是种地
老实说,经过这段时间的经历,我们觉得务农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。
它考验的不仅仅是你的体力,有没有力气去锄地、除草,还有你的意志力、学习能力,尤其是我们这种零基础的,要短时间内去收集很多信息跟知识。
并不是我们当初所想,丢下一个种子,给它浇水,定时施肥,它就可以长出果实。
农场中的鸡和大鹅
尤其是这几天台风天,看着窗外好不容易支起来的葡萄架东倒西歪,鸡鸭鹅受着风吹雨打,你的心就会很紧张。鸡舍的门吹倒了,鸡跑出去全湿透了,真的就是落汤鸡。
两个人穿着个睡衣就跑出去,冒着雨收拾,全身湿透,一片狼藉。实际上和大家想象中那种很体面、很干净的田园生活完全不一样。
但对我们来说,现在的种田生活更像一种实验,无论是好的、坏的,都是全新的人生体验。朋友说想见你,我们就会说你们要不就来我们这片田里坐坐,聊天不一定必须要去咖啡厅。
在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快乐地生活。
部分图片提供:孟昊玄
部分图片摄影:黄梓渊